仙怕狗剩窖里的萝卜
棉袄上的湿印被风一吹凉飕飕的。
王婶拽着我往屋里走灶膛里的火还没灭火苗子舔着锅底把屋子烘得暖融融的。
她翻出个豁口的粗瓷碗舀了碗热粥递过来里头的荷包蛋颤巍巍的糖霜在碗边结了层薄晶。
“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她拿了块干净的布蘸着温水给我擦胳膊上的伤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啥宝贝“周衙役刚才派人来说赵老板的矿场被封了县里还派了人来查说要把山里的毒矿全清干净。
” 我喝着粥没应声。
清干净?有些东西埋在土里几十年早就跟山长在了一起哪那么容易清。
王婶见我不说话从灶台上拿起个萝卜红通通的带着新鲜的泥土:“你看这萝卜长得多周正我挑了几个大的切了晒萝卜干等开春给你下酒。
” 我这才笑了笑。
她总是这样不管天塌下来多大的事只要看见地里的收成就觉得日子还能过。
夜里睡得不踏实总听见松树林在响像是黄老太在喊红绳黄鼠狼又像是陈九在黑风口喊我下棋。
摸了摸怀里的红绳硬邦邦的倒比龙鳞更让人安心。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就听见院子里有动静。
扒着窗户一看是狐家的小狐狸们正往篱笆边的土堆上叼野山楂果一颗一颗码得整整齐齐最大的那颗还带着片叶子像是特意选的。
我披了棉袄出去最大的那只狐狸冲我晃了晃尾巴往老松林的方向跑了几步又回头看我。
“知道了我去看看。
”我摸了摸它的头皮毛上还沾着松脂“告诉大家伙别靠近塌了的矿洞那里的土有毒。
” 小狐狸点点头带着崽子们钻进林子尾巴尖在晨光里划出道红影——想来是染了朝阳的颜色。
往老松林走的路上看见狼兵们在巡逻缺耳带着几只壮实的正往矿洞周围撒石灰白花花的一圈像道界碑。
见我过来它叼起块石头放在我脚边是块青石磨得光溜溜的跟陈九以前给我的弹珠一模一样。
“留着吧。
”我把石头揣进兜里踩着石灰圈往矿洞走。
塌了的洞口已经被新土盖了上面压着块大青石周衙役派人刻了字:“禁地擅入者死。
”字刻得深墨填得黑看着就瘆人。
旁边还插着块木牌写着“县府监管”红漆刷的风吹日晒也褪不了色。
风从石缝里钻出来带着股子土腥味没了以前的腐臭味。
松树林里的鸟又开始叫了叽叽喳喳的比以前更热闹。
我蹲在青石旁摸了摸上面的字突然想起陈九以前说过山是活的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
现在看来是真的。
往回走时碰见老张头背着筐子上山里面装着松针说是要给家里的鸡铺窝。
“徐小子听说矿洞堵死了?”他咧着嘴笑缺了颗牙的地方漏风“以后山货能卖上价了我家那口子说开春要给我做双新布鞋。
” “价肯定能涨。
”我帮他扶了扶筐子“周衙役说了以后县里会派人来收价钱公道。
” 老张头笑得更欢了脚步都轻快了:“那敢情好!等松子下来我给你留两斤最好的!” 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觉得这山里的日子就像看着普通埋在土里却能挨过最冷的冬天。
回到院子王婶正往窖里搬萝卜一个个码得整整齐齐中间留着过道方便通风。
“你看这窖当年还是陈九帮着挖的说要挖深点不然冻坏了可惜。
”她拍了拍窖壁上的土“这孩子手巧得很啥都会做。
” 我往窖里看了看黑黢黢的却透着股踏实味。
陈九的断刀就埋在窖旁边的山楂树下离萝卜地不远像是还守着这片院子。
龙鳞在手心微微发亮映出院子里的景象:篱笆边的野山楂发了芽嫩绿嫩绿的;王婶晾在绳上的萝卜干金灿灿的;缺耳狼兵趴在门口晒太阳耳朵上的伤结了层薄痂。
风里飘着柴火的烟味混着萝卜的清甜味还有远处松树林的清香。
我摸了摸兜里的青石弹珠又摸了摸怀里的红绳突然想喝点酒。
王婶说过等萝卜干晒好了就着新酿的米酒是最好的滋味。
那就等。
等山楂树开花等米酒酿好等老张头的新布鞋做好等山里的日子像一样慢慢长出甜来。
至于那些藏在风里的名字——陈九黄老太红绳黄鼠狼……他们都没走就住在松树林里住在老槐树下住在每一颗发了芽的种子里。
只要这山还在他们就永远都在。
我拿起锄头往萝卜地的边角刨了刨准备开春种点新菜。
土块翻过来带着湿润的潮气闻着就让人心里敞亮。
日子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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