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阙河山第39章 海鰌
油纸包里的《炊事谱》被荣安死死攥在掌心粗糙的纸页边缘硌着指骨那“阻止海鰌入睦”六个字如同六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灼烫着她的神经。
海鰌?究竟是何方神圣?一艘船?一种武器?一个代号?它为何要来睦州?如今睦州已成方腊义军的漩涡中心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也是各方势力角力的血腥棋盘。
蔡京那位权倾天下的相爷不惜动用她这颗隐藏的暗棋甚至派出黑衣人下达“不惜一切代价”的死令就为了阻止这“海鰌”进入睦州? 这背后牵扯的利益和杀机深如渊海。
她猛地将册子合上像甩开一条毒蛇将它狠狠塞进枕下。
冰冷的恐惧和巨大的茫然交织着几乎要将她撕裂。
在这孤立无援的绝境中她甚至连该向谁打探“海鰌”的消息都毫无头绪。
阿六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仿佛无处不在冰冷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门外那个如同影子般的仆役……不现在连那个仆役也不见了整个小院死寂得如同坟墓。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彻底困在蛛网中央的飞虫连挣扎的方向都失去了。
就在这时。
毫无征兆地房间中央那片被窗外树影切割得最为浓重的阴影里空气如同水纹般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没有气流扰动。
一道黑影如同从最深的墨汁中自然析出又像是凝固的黑暗突然拥有了生命悄无声息地凝聚、成形稳稳地立在冰冷的地面上。
依旧是那身紧裹全身、不露丝毫肌肤的夜行衣依旧是那张只露出双眼的黑巾依旧是那双深不见底、毫无人类情感的冰冷眸子。
他来了。
如同一个如影随形的噩梦再次降临。
荣安依然没有惊骇到失态。
她已经由极致的恐惧催生出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
她甚至没有立刻做出防御姿态只是身体瞬间绷紧如弓弦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针死死钉在黑衣人身上。
四目相对。
房间里死寂得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
终于黑衣人开口了。
那刻意伪装过的、低沉沙哑的嗓音如同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质询狠狠砸在凝固的空气里。
“听说你失忆了?” 他的目光锐利如解剖刀在荣安脸上每一寸细微的肌肉纹理间逡巡:“装的?这也是你计划的一环?” 他微微歪了下头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因为什么?” “计划?” 荣安心中一怔心跳狂啸面上却如同冻结的湖面不起丝毫波澜。
失忆是她的原罪也是她此刻唯一的盾牌。
她迎着那双冰冷的审视之眼没有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反而将问题如同冰冷的匕首直直刺了回去:“你想怎么做?” 反问是防守也是进攻。
她需要信息。
哪怕只有只言片语! 黑衣人周身的气息似乎凝滞了一瞬。
那双冰冷的眼底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玩味的涟漪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最后一道波纹随即又恢复了深潭般的死寂。
他并未因荣安的反问而恼怒反而像是确认了什么嘴角那被黑巾覆盖的部位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他在笑? “相爷的意思……” 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板却刻意放缓了语速仿佛在欣赏荣安即将到来的反应:“自然是不让海鰌船进入睦州了。
” 他清晰地吐出了“船”字! 海鰌是船! 一艘船! 荣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
谜底揭开了一角带来的却是更深沉的寒意。
一艘船!一艘什么样的船?值得蔡京如此大动干戈不惜代价也要阻止它进入睦州? “至于为什么不让它进来……” 黑衣人那冰冷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荣安强装的镇定看到了她灵魂深处的震动他继续用那种毫无起伏的语调抛出了更令人心惊肉跳的信息:“那海鰌的主人也想插上一脚自是不让其得逞。
” 插上一脚?插什么脚?睦州方腊之乱的浑水? 还是……剿匪的功劳? 亦或是……别的什么? 主人…… 这艘名为“海鰌”的船它背后的主人! 这才是关键! 蔡京真正要对付的不是这艘船本身而是操控这艘船、妄图在睦州搅动风云的那个人! 这艘船是棋子更是战书! 是蔡京与其政敌在远离汴京的东南战场开辟的另一条你死我活的隐秘战线。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荣安的认知。
皇城司、金国汉儿司、童贯探事营、蔡京暗线……这几身份带来的绞杀感尚未消化此刻又骤然卷入了朝廷最高层权相之间的倾轧旋涡。
她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随时会被这无形的政治飓风碾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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