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凋零于冬下的鸢尾花第90章 最后的晚餐
时间在阿图瓦的泥泞中失去了意义它不再以小时或天数计算而是以雨势的强弱、炮击的密集度以及换防队伍的麻木面孔来标记。
艾琳所在的部队像一颗被随意钉入腐烂木板的锈钉在这段湿透的战壕里已经驻扎了难以分辨具体时日的几天。
每一天都像是前一天的复刻:冰冷的醒来啃食着同样冰冷的食物听着永不停歇的炮火协奏曲努力在积水的角落里保持身体最后一点干燥然后在疲惫和麻木中再次睡去周而复始。
直到这天下午一种不同于往常的骚动如同细微的电流开始在湿漉漉的空气中传播。
布洛中尉从营部开会回来他那张年轻的脸庞上之前被炮击吓出的苍白已被一种混合着紧张和某种病态兴奋的红晕所取代。
他召集了所有士官包括那个依旧魂不守舍的弗朗索瓦中士在战壕一个相对“干燥”的掩体里进行了简短的传达。
消息像滴入静水中的墨汁迅速在士兵中间扩散开来驱散了部分麻木代之以更深沉的压抑和新的恐惧。
进攻。
他们接到了进攻命令。
目标:讷夫圣瓦斯特村。
一个在军用地图上被铅笔圈出的小点。
它将不再是一个抽象的名词而是他们明天后天或者更久需要用鲜血和生命去“夺取”的坟场。
命令下达后战壕里的气氛陡然一变。
之前那种死气沉沉的等待被一种更具主动性的、冰冷的绝望所取代。
士兵们开始更仔细地检查自己的武器用沾满油污的布条反复擦拭着勒贝尔步枪的枪机清理着可能堵塞的泥垢。
刺刀被卸下磨石摩擦金属的“沙沙”声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没有人交谈每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心事里或是试图用机械的动作麻痹即将面对死亡的恐惧。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后勤补给队伍像幽灵一样沿着交通壕艰难地运来了一批特别的物资。
这不是日常那些发霉的面包和稀薄的汤而是为进攻前准备的“强化配给”——一场属于将死之人的“最后的晚餐”。
分发工作由布洛中尉监督士官们具体执行。
弗朗索瓦中士机械地将一个个油纸包和罐头递给排里的士兵他的眼神依旧空洞传递着行刑前的最后一餐饭。
几块硬饼干 这是最基础、也最令人憎恨的食物。
它不像食物更像是一种灰黄色的、烧制过度的陶片。
为了长期保存而几乎不含水分其硬度足以硌碎牙齿。
士兵们需要用尽各种方法对付它——用枪托猛砸用咖啡杯底反复碾压或者干脆用牙齿冒险去啃往往只能崩下一些带着碎屑的粉末。
即使弄碎它也难以下咽干涩得如同咀嚼沙土。
而且里面常常混有“赠品”——不是沙子、小石子就是已经僵死的、米粒大小的象鼻虫。
一个名叫勒布朗的年轻士兵此刻正一边用刺刀柄猛敲一块饼干一边低声咒骂着:“该死的!这玩意儿能打死德国佬吗?我看比我们的子弹还硬!” 它的味道寡淡营养价值低得可怜唯一的功能就是用粗糙的纤维和可怜的卡路里填满胃袋提供一点虚假的饱腹感。
为了能吃下去大多数人会把它泡在随后分发的咖啡或汤里等待它软化成一团糊状物。
当然他们也有肉和菜是肉罐头和蔬菜罐头只不过 当你撬开肉罐头露出那粉红色、浸泡在透明油脂中的肉块时空气中立刻弥漫开一股浓烈的、咸涩的气味。
在阿图瓦秋季的寒冷中罐头里的脂肪早已凝固成白色的、令人不快的膏状物。
肉本身纤维粗糙盐分高得吓人几乎掩盖了任何肉类本身的味道。
它脂肪含量极高吃下去能提供大量的热量但对于长期缺乏蔬菜和洁净饮水的士兵来说这种高盐高脂的食物只会加剧口渴和肠胃的负担。
然而对于缺乏油水的士兵们这仍然是难得的“荤腥”。
他们用肮脏的勺子挖出肉块有的直接塞进嘴里有的则小心翼翼地抹在好不容易软化了的饼干糊上。
而蔬菜罐头 通常是豆类、扁豆或者某种糊状的混合蔬菜。
同样是为了保存而加入了大量的盐口味单一得令人发指长期食用足以让最不挑剔的人感到厌烦。
士兵们将它们与咸牛肉混合或者直接倒进饭盒与泡软的饼干一起搅合成一锅颜色可疑、但热量足够的糊糊。
如果说食物只是维持生存那么葡萄酒就是战壕里真正的“生命之水”。
它不是优雅的佐餐饮品而是粗糙的、深红色的液体用巨大的木桶运来再分装到士兵们各式各样的水壶或饭盒里。
它酸涩酒精度不高但对于这些身处地狱边缘的人来说它是无可替代的珍宝。
它是重要的热量来源能暂时驱散深入骨髓的寒冷更重要的是它能提升(或者说麻痹)士气能让紧绷的神经暂时松弛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忘却近在咫尺的死亡、泥泞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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