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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战凋零于冬下的鸢尾花第84章 最后两人

时间在团救护所里失去了它原本的尺度不再是日出日落而是由换药时的疼痛呻吟、发放食物时的短暂骚动、以及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床铺被清空(无论是因痊愈、后送还是死亡)来标记。

艾琳的左臂伤口在缓慢愈合但某种更深的东西似乎在她体内溃烂。

她被动地接受着治疗吃饭喝水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躺着或是坐在床沿目光空茫地望着帐篷顶或是望着眼前永无止境的人类苦痛画卷。

这里是一个展示战争最终产品的、残酷而直观的展厅。

每一天每一个小时都有新的“展品”被送来。

有些人的腹部被划开内脏和泥土混在一起散发着无法形容的气味在痛苦的嚎叫中慢慢死去。

有些人失去了四肢断口处缠着被血浸透又发黑的绷带眼神空洞地望着自己缺失的部分。

一个年轻的士兵下巴被整个炸飞了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喂食变成了一种折磨。

另一个人的胸口缠满了绷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可怕的、潮湿的嘶嘶声那是肺部被射穿后的漏气声。

哀嚎、呓语、哭泣、祈祷、麻木的沉默……这些声音交织成一片永恒的地狱背景音钻入耳朵侵入梦境腐蚀着每一个尚且清醒的意识。

艾琳旁边床铺的让·雷纳尔就沉浸在这片绝望的交响乐中。

截肢手术后的最初两天他似乎还抱有一丝熬过去的希望甚至偶尔会和艾琳说两句话抱怨一下伤口的疼痛或者迷茫地担忧一下未来。

但很快情况急转直下。

感染并没有因为失去一条腿而放过他。

他开始发起高烧脸色从苍白变为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起皮浑身滚烫却又时不时地打着寒颤牙齿磕碰出声。

“冷……好冷……”他裹紧了薄毯蜷缩起来迷迷糊糊地呻吟“妈妈……家里的炉火……真暖和……” 医护人员来看过给他换了更厚的被子喂了些水和退烧的药粉但效果微乎其微。

药品是稀缺资源优先供给那些更有希望救活的人。

像让这样已经截肢、又出现严重感染的伤员很多时候只能依靠他自己硬扛。

高烧烧灼着他的理智。

他开始胡言乱语。

“皮埃尔……别过去……那边有……”他突然惊恐地瞪大眼睛对着空气挥舞着手臂仿佛要驱赶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碎了……都碎了……” 有时他又会陷入铁路公司小职员的记忆碎片里:“这份报表……不对……数字对不上……曼勒先生会骂的……”他的手指无力地在毯子上划动着像是在拨算盘又像是在写字。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反复念叨着“回家”和“妈妈”。

艾琳躺在旁边的床上无法避开这一切。

他的呓语、他痛苦的喘息、他身上伤口散发出的淡淡腐败气息无时无刻不侵蚀着她的神经。

她试图不去听不去想但那声音像针一样穿透她试图构建的麻木外壳。

她看到医护人员来的次数渐渐变少了每次检查后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

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笼罩在让的病床周围。

他已经被标记了。

弗朗索瓦·克莱蒙有时会面无表情地走过来站在床边空洞的眼睛看着瑟瑟发抖、胡言乱语的让。

他看一会儿然后会抬起头对艾琳说一些同样冰冷破碎的话: “他在燃烧自己……像一根潮湿的木头……烧不了多久了……” “发烧是身体在打仗……打输了……就死了……” “他比皮埃尔幸运……至少……还能说几句话……” 艾琳从不回应他。

她只是看着让的生命力如同沙漏里的沙粒在那肮脏的毯子下一点点、不可挽回地流逝。

第三天夜里让的高烧达到了顶峰。

他整个人像是燃烧的炭火意识彻底消失只剩下破碎的、无法辨认的呓语和急促而浅薄的呼吸。

值班的医护兵过来看了一眼摸了摸他的额头叹了口气低声对同伴说:“估计熬不到天亮了。

” 那一夜艾琳彻夜未眠。

她听着让那拉风箱般艰难的呼吸声每一次吸气都仿佛是一次挣扎每一次呼气都像是可能不再有下一次。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与其他伤员的痛苦声响交织构成一首为死亡预演的安魂曲。

凌晨时分最黑暗的时刻那挣扎的呼吸声突然停了。

不是骤然停止而是极其微弱地、拉长了一个音符之后悄然消散在了空气里。

仿佛一根始终绷紧的弦终于无声无息地断裂。

帐篷里只剩下其他伤员的呻吟和远处炮火的闷响。

艾琳静静地躺着没有动。

她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种沉重的、冰冷的寂静取代了之前那痛苦的呼吸声笼罩了那张床铺。

过了不知多久天色微微发亮两个负责清理的医护兵走了过来动作熟练而麻木。

他们检查了一下让的瞳孔摸了摸他的脖颈相互点了点头。

“这个也没了。

登记一下让·雷纳尔。

”其中一个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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