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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战凋零于冬下的鸢尾花第83章 留下的人和十字架

疼痛是第一个归来的知觉。

并非尖锐的撕裂感而是一种深沉的、搏动性的钝痛盘踞在她的左臂每一次心跳都将其推向意识的前沿。

紧随其后的是嗅觉——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试图掩盖却反而凸显了底层更令人不安的铁锈味、脓液的甜腥味还有无数身体挤在一起产生的汗臭与绝望的气息。

听觉苏醒了。

远处隐约的炮火轰鸣是恒定的背景音近处则是压抑的呻吟、模糊的呓语、床架摩擦的吱呀声还有穿着硬底鞋的脚步在粗糙地板上匆忙来回的声响。

艾琳·洛朗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头顶是脏兮兮的帆布帐篷顶支撑的木杆上挂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灯焰微微摇曳。

她正躺在一张狭窄的行军床上身上盖着一条粗糙却还算干净的薄毯。

她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巨大的、拥挤不堪的空间一排排简陋的床铺延伸开去几乎望不到头。

床上躺满了人大多缠着绷带有些缺胳膊少腿有些一动不动不知是昏迷还是已经死去。

医护人员像忙碌的幽灵般穿梭其间脸色疲惫动作机械。

这里是后方的团救护所。

她活下来了。

记忆的碎片如同冰锥猛然刺入她混沌的脑海:黑夜溃退战壕扑来的德军露西尔惊恐的脸颈间喷涌的鲜血马尔罗中士炸开的血雾冰冷的泥土背上沉重的负担无尽的黑暗…… 露西尔! 她猛地想坐起来左臂却传来一阵剧烈的抗议让她闷哼一声又倒了回去。

她这才注意到左臂的伤口已经被重新清洗和包扎过白色的绷带下隐隐透出碘伏的黄色。

“哦?你醒了?”一个有些虚弱、带着惊讶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艾琳艰难地转过头。

左边相邻的床铺上躺着一个人。

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眼神是清醒的。

艾琳认出了他——让·雷纳尔那个在铁路公司做过文书、术师筛选时说自己看过科普小册子的小职员。

他们同属一个班虽然艾琳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给了露西尔但对这个沉默寡言、有些怯懦的同龄人还有点印象。

“让?”艾琳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

“是我……洛朗小姐?”让确认了她的身份脸上的惊讶更浓了“真没想到……我们都以为……以为你已经死在77区那边了。

” 艾琳没有回应这个说法她的目光落在让盖着的薄毯上毯子在下半身某处奇怪地塌陷下去。

“你……”艾琳想问他的情况。

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难以置信的恍惚。

“腿……没了。

”他说的很轻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撤退的时候……爆炸……皮埃尔就在我旁边……他……”让的声音哽住了眼中浮现出巨大的恐惧和创伤“他被弹片……削去了半个脑袋……红的白的……溅了我一身……” 艾琳沉默地听着胃里一阵翻腾。

那个来自勒克勒佐工厂、说话直率的青年皮埃尔·霍布斯……就这样没了。

“我的大腿也被划开了……”让继续喃喃道仿佛不说完就会失去诉说的勇气“一开始没觉得多疼……就是麻……后来就……”他指了指自己塌陷的毯子下方“到这里……就保不住了。

感染了。

医生说……截掉才能活。

” 正说着两个医护兵走了过来检查了一下让床尾挂着的牌子。

“雷纳尔?准备一下等下送你去后方医院。

”其中一个说道。

让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悲。

医护兵离开后又一个身影蹒跚地走了过来停在了艾琳的床尾。

艾琳抬眼看去。

是弗朗索瓦·克莱蒙。

那个来自里昂、在术师筛选时激动地宣称自己物理很好、有天赋的年轻学生。

但他此刻的样子与当时判若两人。

他身上也有些擦伤但看起来并无大碍。

真正改变的是他的眼神。

那双曾经闪烁着兴奋和野心的眼睛此刻空洞无物像是被掏空了灵魂的玻璃珠。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彻底的麻木和茫然。

他也看到了艾琳空洞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像是死水里投入了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子。

“洛朗……”他开口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语调“……你还活着。

真好。

” 这句本该是庆幸的话被他用这种毫无生气的腔调说出来显得格外怪异和悚然。

艾琳看着他没有说话。

让在一旁低声补充:“弗朗索瓦帮我撤下来的……他没事只是……”让没再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

弗朗索瓦似乎没听到让的话他的目光落在让空荡荡的腿部又移开开始说话语句破碎而缺乏逻辑:“让要回去了……他可以回家了……不用再待在这里了……这样也好……幸好是他……”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空气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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