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凋零于冬下的鸢尾花第75章 残骸与碘伏
摔回己方战壕的那一刻并非解脱而是另一种形式窒息的开始。
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钝痛和肺部火辣辣的灼烧感。
冰冷的泥浆迅速浸透军服带走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让人控制不住地牙关打颤。
战壕底部混杂着血水、排泄物和腐烂物的泥泞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但现在没人顾得上这些了。
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压抑的呻吟、痛苦的啜泣以及士兵们瘫倒后发出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剧烈喘息声。
黑暗中只能依稀看到一个个瘫倒在泥水里、或靠着壕壁剧烈咳嗽的模糊轮廓如同刚刚从地狱边缘爬回的残破玩偶。
失败和死亡的气息比硝烟更加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露西尔瘫在艾琳身边身体缩成一团不住地发抖偶尔发出一声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艾琳想伸手拍拍她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左臂伤处的疼痛在肾上腺素消退后变得愈发鲜明尖锐。
短暂的死寂(相较于刚才炼狱般的轰鸣)被马尔罗中士嘶哑、却努力维持着威严的声音打破。
他不知从哪里找回了自己的钢盔歪戴着额角一道伤口还在渗血流过他布满泥污和疲惫的脸庞。
“集合!还能喘气的!都他妈给我站起来!点名!”他的吼声在狭窄的壕沟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残酷的命令意味。
幸存下来的士兵们如同被鞭子抽打般挣扎着、摇晃着从泥水里支撑起身体勉强排成歪歪扭扭的队列。
人数稀稀落落比起白天出发时那虽然疲惫却尚算完整的队伍此刻显得无比单薄可怜。
许多熟悉的位置空了出来留下触目惊心的空白。
马尔罗中士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被血和水浸透、皱巴巴的小本子借着一名士兵递过来的、摇曳不定的手电筒微光开始嘶哑地念诵名字。
每一个名字喊出都伴随着短暂的停顿和沉默的扫视。
“杜邦!” “……到。
”一个虚弱的声音。
“勒克莱尔!” 没有回应。
只有风声。
“莫罗!” “……到。
”声音带着痛苦的抽气。
“里维埃!” 沉默。
“贝尔纳!” “……他……留在那边了……”旁边一个士兵低声说声音哽咽。
“加西亚!” “……到。
” “杜布瓦!” 露西尔猛地一颤像是被惊醒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艾琳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她才用细若蚊蚋、带着哭腔的声音应道:“……到。
” “洛朗!”——艾琳的姓。
“到。
”艾琳的声音干涩沙哑。
名字一个一个念下去。
回应声越来越少沉默和死寂越来越多。
每一声“到”都像是从死神指缝里漏出的侥幸。
而每一次沉默都代表着一个生命的终结一个曾经鲜活的人永远留在了身后那片被黑暗和敌人占据的土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悲恸和巨大的虚无感。
白天的狂热、进攻时的短暂勇猛此刻都被这冰冷的点名击得粉碎只剩下赤裸裸的、残酷的损失。
马尔罗中士合上本子他的手微微颤抖着。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扫过眼前这群伤痕累累、失魂落魄的士兵目光在那些空位上停留了片刻。
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暴躁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沉重的哀伤。
“解散……原地休息……等待命令。
”他最终挥了挥手声音低沉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队伍无声地散开士兵们重新瘫倒回泥水里或者靠着壕壁滑坐下去眼神空洞地望着黑暗。
没有人交谈巨大的失落和身体的极度疲惫让他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背着沉重帆布包、手臂上缠着红十字袖章的身影踉跄着沿着交通壕走了过来。
是医护兵。
他的脸色同样苍白疲惫药包上沾满了血污和泥点。
他沉默地、一个一个检查着伤员。
重伤员被简单处理后等待后送——但在这深夜后送通道几乎瘫痪他们大多只能绝望地等待天明。
轻伤员则得到最基本的处理。
他来到了艾琳和露西尔面前。
先看了看露西尔她主要是惊吓过度和轻微扭伤医护兵示意她没事然后目光落在艾琳血流不止的左臂上。
“伤口我看看。
”医护兵的声音沙哑而平淡见惯了太多的伤口。
艾琳艰难地抬起左臂将破烂的军服袖子捋上去。
一道不算太深但颇长的伤口暴露出来皮肉外翻沾满了黑褐色的泥污和血痂边缘已经有些红肿。
医护兵皱了皱眉从药包里摸索着。
“冲洗一下忍着点。
” 他拿出自己的水壶——里面通常装的是饮用水但此刻也顾不上了——拔掉塞子对着伤口浇了下去。
冰冷的水流冲击着伤口带来一阵刺痛的清醒感冲掉了部分污泥露出底下鲜红甚至有些发白的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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