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凋零于冬下的鸢尾花第119章 模糊的日期
重返前线的路程是一场缓慢浸入冰水的酷刑。
雨没有停反而愈发绵密冰冷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染成单调而绝望的灰褐色。
道路彻底化为泥潭每一步都需要与吸吮着靴子的黏稠泥浆搏斗。
沉重的背包像一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冰冷的雨水顺着领口、袖口钻进去浸透里层的衣物带走本就稀薄的热量。
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喘息、脚步陷入泥泞又拔出的噗嗤声以及雨水敲打钢盔和帆布的单调乐章。
队伍像一条垂死的巨虫在泥泞中艰难蠕动。
新补充进来的士兵很快就被这种纯粹的、体力上的折磨打垮了脸上最后一点血色眼神变得和老兵一样空洞只是机械地跟着前面人的脚步。
艾琳走在队伍侧翼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依旧保持着警觉目光扫过道路两侧愈发狰狞的战争伤痕——被炸得支离破碎的树林只剩下几根焦黑木桩;弹坑密布的原野积满了浑浊的雨水像大地无法愈合的脓疮;偶尔能看到一具被匆忙掩埋、又被雨水冲刷出部分躯体的尸体那僵硬的姿势是对这场战争最无声的控诉。
卡娜紧跟在她身后呼吸急促每一步都显得艰难。
艾琳能听到她牙齿打颤的细微声响但没有回头。
此刻任何多余的关心都是奢侈保存体力走到目的地是唯一的目标。
勒布朗偶尔会低声咒骂一句对象是天气、道路或者这该死的战争但很快就被雨水冲散得不到任何回应。
那两组术师也失去了之前的“风采”即便是那组老兵也被沉重的器材和恶劣的路况折腾得狼狈不堪上衣下摆沾满了泥浆紧贴在身上。
那个拼凑的小组更是跌跌撞撞几乎需要互相搀扶才能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时间在疲惫和雨水中失去了意义。
终于在一片被炮火反复耕耘、几乎看不出原貌的区域边缘引路的军官打了个手势队伍停了下来。
前方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混乱的泥泞地带隐约能看到纵横交错的堑壕线像大地被撕裂的伤口。
“到了”布洛中尉的声音嘶哑带着雨水也冲刷不掉的疲惫“原定防线接替防务。
各排按预定区域进入阵地。
” 没有欢迎没有交接仪式。
只有一群浑身湿透、沾满泥浆的士兵沉默地目送着另一群同样疲惫不堪、眼神麻木的士兵从那些泥泞的洞穴里爬出来背上他们简单的行囊踉跄着向后走去。
双方几乎没有交流只是偶尔眼神触碰一下那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深不见底的倦怠。
艾琳带着她的一排沿着滑腻的木质阶梯下到了分配给他们的那段战壕。
一股混合着腐烂物、粪便、硝烟和湿泥土的浓重恶臭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战壕底部积着没过脚踝、甚至小腿的冰冷泥水泛着油腻的光。
墙壁是湿漉漉的沙袋和泥土不断有水滴渗漏下来。
这里比罗库尔的废墟更加压抑更加贴近死亡。
他们默默地接管了阵地。
原驻防士兵如同逃离般迅速离去将这片泥泞的坟墓留给了他们。
很快这片狭长的、充满了积水和死亡气息的空间里就只剩下艾琳和她手下这十几个人以及从其他方向进入相邻防段的连队其他士兵。
喧嚣的人声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庞大、更加无处不在的背景噪音——远方炮弹划破空气的尖锐呼啸落地时沉闷的巨响以及更近处敌方或我方机枪断断续续的、如同死神咳嗽般的“哒哒”声。
这声音构成了前线永恒的交响乐提醒着每一个人死亡近在咫尺。
然而当最初的紧张过去后一种比恐惧更磨人的情绪开始蔓延——无聊。
战争的大部分时间并非时刻充满冲锋与厮杀而是这种令人发疯的等待。
守在冰冷的泥水里听着千篇一律的炮声和枪声不知道敌人在哪里不知道下一次攻击何时到来甚至不知道下一分钟是生是死。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变得粘稠而混沌。
士兵们蜷缩在积水的射击踏台上或是挤在勉强能挡雨的掩体洞里裹着湿透的毯子或帆布试图保存一点可怜的体温。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或是发呆或是盯着某处污渍出神或是机械地检查着早已检查过无数遍的武器。
勒布朗靠在湿滑的壕壁上望着头顶那片被铁丝网分割的、灰蒙蒙的天空突然开口声音在雨声和间歇的枪炮声中显得有些突兀:“喂……现在他妈的是几月了?” 问题很简单却让周围几个人都愣了一下。
几月?日期? 在日复一日的行军、战斗、休整、再行军的循环中在时刻面临死亡的压力下时间的概念早已被模糊、被抹去。
他们记得战役——马恩河、阿图瓦——记得某些同伴死亡的日子但对于普世意义上的日历却感到无比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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