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人活着再见第14章 蛇纹佛龛
船入湄公河支流往仰光去时连水汽里的腥气都换了脾性。
不再是营地红土裹着罂粟花的甜腻——那种甜里藏着毒的闷香而是混进了柴油引擎的焦糊、水上人家倾倒的鱼腥腐臭最诡异的是多了丝若有若无的佛香。
那香绝不是正经寺院里能闻见的清冽是掺了锯末的劣质檀香浑浊得像被千百人呼吸过的旧棉絮钻进鼻腔时带着滞重的黏腻堵在喉咙口连呼吸都得费些力气。
丽丽姐斜倚在船舱的真皮座椅上座椅被晒得发烫她却像没事人似的指尖绕着那支镂空缠枝莲银签转得飞快。
签身刻着细密的花纹阳光透过舷窗照进来在她虎口处投下细碎的阴影签尖的槟榔渣早用纸巾擦净了却仍习惯性地抵着唇角力道轻得像只是个幌子。
她的眼神扫过窗外掠过的水上贫民窟那些用铁皮和塑料布搭起的棚屋歪歪扭扭浮在水面棚下晾着的破衣烂衫随风晃荡她的目光像淬了冰仿佛窗外不是几十条活生生的人命只是一群爬在船底的蚂蚁。
肖雅坐在我身侧帆布裙摆被她攥得发皱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衣角的线头——那是上次她缝补时留的针脚还带着些歪扭。
掌心的汗透过棉布渗出来在我深灰色的衬衫上晕开指甲盖大的深色印记边缘还在慢慢往外扩。
她睫毛颤得厉害像被风吹得发抖的蝶翼过了好一会儿才凑到我耳边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听说仰光有大金塔鎏金的顶子能照见人影该是干净的吧?”话尾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眼底的不安却藏不住像被雨水打湿的烛火明明灭灭的。
我指尖覆在她手背上布料的粗糙蹭着掌心的老茧心里却猛地翻涌着巴黎的记忆。
去年蜜月那阵肖云海约我们在塞纳河畔的“左岸之光”酒吧见面暖黄的壁灯映着他鬓角的白发他指尖敲着水晶红酒杯杯壁挂着暗红的酒渍声音压得很低:“小雅以后要是想去缅甸你可得睁大眼睛。
别信那些佛头的幌子这里的干净都是抹了血的金塔底下埋的骨头比河底的石头还多。
”那时他无名指上的翡翠戒闪着光戒身刻着细碎的水波纹竟和丽丽姐银签上的缠枝莲纹路有几分说不清的呼应。
船靠岸时日头正毒得晃眼码头的铁皮棚被晒得发烫手一摸都得赶紧缩回来。
搬运工赤着膊古铜色的脊背被晒得发亮汗珠滚过肩胛骨的弧度砸在滚烫的水泥地上“滋”地一声就没了影。
他们扛着半人高的木箱往货车上堆每一次起身腰腹都猛地绷紧青筋顺着脊椎根根凸起像要撑破皮肤。
木箱的胶合板外壳被压得微微变形缝隙里嵌着几根干枯的罂粟秆漏出的不是货物的窸窣声是细碎的金属碰撞声——“叮铃哐当”的像是细小的钢管在相互摩擦。
我眯起眼顺着阳光瞥去箱角贴的“易碎品”标签皱巴巴的底下隐约能看见“雷朵集团”四个烫金缩写字体锋利和上次在议事厅酸枝木桌上见过的一模一样连油墨的光泽都分毫不差。
穿黑色背心的看守斜倚在货车尾箱上背心被汗浸得发暗贴在壮实的后背上。
他寸头沾着汗珠眉骨处有道月牙形的刀疤是被砍刀划开的旧伤此刻正泛着红。
腰间别着的伯莱塔92F枪口朝下却故意把枪柄转了个角度露出上面的蛇形纹——鳞片刻得栩栩如生蛇眼嵌着小黑珠和夏川的配枪如出一辙。
只是这把枪的枪身沾着新鲜的红土土粒还没干透顺着枪身的纹路往下滑在金属表面留下细小的泥痕显然是刚从营地方向来连枪都没来得及擦。
肖雅的手猛地一紧指尖掐进我掌心的老茧里。
我知道她也认出了那蛇形纹——肖云海在巴黎时特意教过她认这些记号说“青姑会的人都爱往枪上刻这玩意儿见着了别靠近他们的枪比毒蝎还狠”。
丽丽姐的车早候在码头出口的阴影里是辆黑色奔驰S级车身蒙着层淡淡的红土灰却擦得发亮车门把手处的镀铬装饰映着刺眼的阳光。
车窗贴了最深的墨色膜拉开车门的瞬间一股凉气裹着旧烟味扑面而来——那不是新鲜烟味是常年累月渗进真皮纤维里的焦糊味混着点发霉的皮革腥气像被遗忘在角落的旧烟盒。
坐进去时后背贴在真皮座椅上凉意顺着布料往骨头里钻空调开得极足出风口的冷风直吹胳膊刺得皮肤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可那股旧烟味却挥之不去堵在鼻腔里发闷。
司机是个沉默的缅甸本地人坐在驾驶座上像尊没表情的石像。
他皮肤是深褐色像被红土晒透的颜色短发贴在头皮上沾着几粒没拍干净的土屑。
最扎眼的是眉骨处的刀疤从右眼尾斜斜划到鬓角长约两寸边缘翻着淡粉色的旧疤像条僵死的小蛇贴在眉骨下据说那是早年跟黑鸦火拼时留下的。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粗大指腹沾着点机油黑渍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泥发动车子时手腕转动的弧度都带着股狠劲。
我眼角的余光扫过副驾储物格里面露着半截哑光黑的铁制手铐链节处磨得发亮挂着的血痂已经干硬成暗红的壳蹭在塑料储物格壁上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像有只小虫子在暗处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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