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葬第182章 泥潭
草棚里黑得扎实只有破席子缝隙里漏进几缕清冷的月光像几把薄薄的刀子切在堆满杂物的泥地上。
几个人挤坐在阴冷潮湿的草堆里谁也看不清谁的脸只有粗重不一的呼吸声证明着都还活着。
饿是头一桩难受。
胃里像揣了块粗糙的石头磨得人心头发慌。
渴倒是暂时缓解了那半罐雨水喝下去喉咙里的火熄了却勾起更深的虚乏。
细仔靠在阿青怀里蔫蔫的连哼哼的力气都没了。
这孩子经了这一连串的惊吓颠簸没病倒已是万幸。
水虺摸索着站起来骨头节发出嘎巴的轻响。
“我出去转转看能不能摸点吃的。
”他的声音在黑暗里闷闷的。
“小心些”老鬼的声音带着疲惫“这地方人比野狗凶。
” “晓得。
”水虺应了一声像影子一样滑出了草棚。
棚里剩下三人沉默便显得愈发沉重。
外面的声响隔着草棚模糊地传进来更衬得这里面死寂。
阿青能感觉到怀里细仔细微的颤抖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哼起一支不成调的、早已忘了词的运河小曲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老鬼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后脑的肿块一跳一跳地疼。
他闭着眼却没睡脑子里翻来覆去是地宫里那块冰冷的石碑是陈渡安详却沉重的遗容是那个老渔夫惊疑的眼神还有老葛那张阴沉的脸。
这些东西搅在一起理不出头绪只觉得一张无形的网正越收越紧。
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那几枚钢钉还在冰凉坚硬给他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过了不知多久草棚帘子一动水虺回来了带进一股夜晚的凉气。
他手里抓着两个带着泥的、婴儿拳头大小的东西隐约像是野荸荠还有几根看着就柴硬的不知名根茎。
“就找到这点”水虺的声音有些沮丧把东西放在地上“这鬼地方能吃的早被扒拉干净了。
” 阿青摸索着拿起一个野荸荠用衣角擦了擦泥递给细仔又拿起另一个掰开递了一半给老鬼。
“鬼叔将就垫垫。
” 老鬼接过塞进嘴里一股土腥味混着淡淡的甜涩在口腔里蔓延粗糙得拉嗓子。
他慢慢嚼着像在咀嚼这苦涩的世道。
“外面情形咋样?”老鬼咽下那口粗糙的食物低声问。
“乱”水虺蹲下身拿起一根根茎用力啃着“篝火边聚着几堆人打牌的喝酒的还有个老娘们坐在那儿哭没人理。
也有些人影在暗处晃荡看不清路数。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留意听了听没听到有人议论搜人的事许是还没摸到这边。
” 老鬼嗯了一声心里并没放松。
乱岔河像个烂泥塘表面平静底下什么脏的臭的都有。
没听到风声不代表安全。
“明天”老鬼缓缓开口声音干涩“得想法子弄点像样的吃的再探探路。
水虺这地方你以前来过认得人么?” 水虺摇头:“跑船那会儿路过知道这么个地界没深交。
这里的人今天在明天可能就没了认不住。
” 正说着棚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停在门口不远。
几人心头一紧水虺立刻握住了短刀老鬼的手指也扣住了钢钉。
外面的人没靠近却传来哗啦一声水响接着是个沙哑的、带着浓重鼻音的老婆子声音:“几个丧门星别死在我棚子里脏了地方。
” 是租棚子给他们的那个老婆子。
说完脚步声又蹒跚着远去了。
几人松了口气这才闻到一股淡淡的骚臭味想必是那老婆子刚才在附近倒了夜壶。
这一打岔棚内的气氛更压抑了。
在这地方连嫌弃都来得如此直白和粗粝。
后半夜气温更低棚子里寒气刺骨。
几人挤靠着互相取暖仍是冻得牙齿打颤根本无法入睡。
老鬼只觉得额头发烫伤口处一跳一跳疼得厉害他知道这是要发起烧来了。
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哼出声。
天快亮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
雨水从棚顶的破洞漏下来滴答作响更添了几分凄惶。
雨势稍小天色灰蒙蒙地亮了起来。
棚子里有了些许微光能看清彼此憔悴狼狈的脸。
老鬼脸色灰白嘴唇干裂靠在墙上一动不动。
阿青头发散乱眼下乌青。
水虺胡子拉碴眼里布满血丝。
细仔倒是睡过去了小脸皱着似乎在梦里也不安稳。
“我出去弄点吃的再找点柴火。
”水虺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冻得僵硬的四肢。
“一起。
”阿青也站起来理了理衣服“两个人有个照应。
” 老鬼点了点头没力气反对。
水虺和阿青一前一后出了草棚融入乱岔河湿漉漉、灰蒙蒙的晨雾里。
棚外是一片泥泞。
低矮的窝棚像一堆堆潮湿的垃圾散落在坡地上。
早起的人不多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在泥水里追逐一条瘦骨嶙峋的野狗。
空气中混杂着雨水的清新、河水的腥臊和人群聚居的污浊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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