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葬第三百回苦咸生计
日头爬高了透过密匝匝的芦苇梢筛下些破碎的光斑落在窝棚前浑浊的水面上。
风停了苇荡里闷得像口蒸锅只有那不知疲倦的知了在暗处扯着嗓子干嚎。
三娘坐在窝棚口手里无意识地捻着一根枯苇杆眼睛却死死盯着哑巴消失的方向。
丫蛋饿得没了力气靠在她腿边睡着了小肚子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陈渡在棚里依旧昏沉偶尔发出一两声模糊的呓语听得三娘心惊肉跳。
那老船公自打天亮前出去至今不见踪影。
三娘心里头七上八下既盼他带些吃食回来又怕他引来祸事。
这荒僻的苇荡此刻静得让人心慌。
正自煎熬忽听得芦苇丛深处传来“哗啦”一声水响。
三娘猛地站起抓起身边那根顶门棍紧张地望过去。
芦苇晃动钻出来的却是那老船公。
他浑身湿漉漉的裤腿挽到膝盖沾满了黑泥手里提着个破旧的鱼篓篓子里有几条巴掌大的鲫鱼在扑腾。
“妈的这鬼地方鱼都成了精难抓得很!”老船公骂骂咧咧地走上岸将鱼篓往地上一蹾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和汗珠。
三娘见他只一人回来稍稍松了口气忙问:“老丈可见着哑巴兄弟了?” 老船公摇摇头一屁股坐在窝棚边的树墩上掏出旱烟袋吧嗒吧嗒抽起来烟雾缭绕遮住了他脸上的神情。
“没瞧见。
这芦荡大得没边上哪儿找去?”他吐了口烟圈瞥了一眼窝棚里头“里头那个还没醒?” “醒了一回又睡过去了。
”三娘忧心忡忡“老丈您看……他这伤可能挺过去?” 老船公眯着眼透过烟雾看了看棚里陈渡的身影哼了一声:“看他造化吧。
这年月能囫囵个儿喘气就不易。
”他磕了磕烟袋锅站起身“我去把这鱼拾掇了熬点汤吊着命再说。
” 他拎起鱼篓走到水边摸出把小刀熟练地刮鳞破肚。
那动作一看便是常在水上讨生活的老手。
三娘看着他那佝偻的背影心里头滋味复杂。
这老船公瞧着粗鄙心眼儿似乎不坏可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又让她不敢全然放心。
鱼汤的腥气很快在闷热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老船公用那破瓦罐架在几块石头上生起火慢慢地熬。
汤沸了奶白色的看着倒是诱人。
他盛了一碗递给三娘:“喂他喝点有点荤腥总比干熬着强。
” 三娘道了谢接过瓦罐小心地吹凉了用小木勺一点点喂给陈渡。
陈渡昏睡中本能地吞咽着眉头似乎舒展了些许。
喂完陈渡三娘自己也喝了小半碗鱼汤。
汤味寡淡带着股土腥气可在这饥肠辘辘的时候已是难得的滋养。
她又留了些鱼肉细细剔了刺喂给醒过来的丫蛋。
老船公自己则就着鱼汤啃着个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硬得像石头的杂面馍馍吃得津津有味。
吃罢这不知是早饭还是午饭的一餐日头已近中天。
苇荡里愈发闷热知了叫得人心烦意乱。
哑巴依旧没有回来。
老船公收拾了碗罐又坐在树墩上抽旱烟望着面前那片死水眼神空茫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娘忍不住又问道:“老丈您常在这下游走可知……可知哪儿能寻到郎中?或是……抓药的地方?” 老船公吐了口浓烟慢悠悠地道:“郎中?这兵荒马乱的有点本事的郎中早跑没影了。
剩下的多是些半吊子骗钱的货色。
”他顿了顿用烟袋杆指了指下游“再往下三十里倒是有个‘白螺镇’镇上有家‘济生堂’是老字号坐堂的刘先生医术还成心肠也善时常赊药给穷苦人。
只是……” “只是什么?”三娘忙问。
“只是那地界儿离官道近人来人往眼杂。
”老船公意味深长地看了三娘一眼“你们这模样去了怕是药没抓着反倒把差役招来了。
” 三娘的心沉了下去。
这前怕狼后怕虎的陈大哥的伤可怎么办? 棚子里陈渡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身子蜷缩起来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三娘慌忙进去照看只见他呼吸急促额头发烫竟是发起高热来! “陈大哥!陈大哥!”三娘急得直掉眼泪用手帕蘸了凉水敷在他额头上却只是杯水车薪。
老船公也走了进来看了看陈渡的状况眉头紧锁:“啧这烧得不轻光靠鱼汤顶不住了。
” 正在这危急关头芦苇丛外忽然传来一声短促的鸟鸣接连三声。
老船公耳朵一动脸上露出一丝讶异随即对三娘低声道:“待在里头别出声。
”他自己则快步走出窝棚也学着回了三声鸟鸣。
片刻之后芦苇晃动一个人影钻了出来正是哑巴! 他依旧是那身湿透的衣衫肩头的布条又被血浸透了些脸色疲惫但眼神却亮得灼人。
他手里紧紧攥着几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还有一小坛用泥封着口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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