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葬第三百零九回晨光熹微
窑洞里的火燃了一夜将熄未熄只剩下些红彤彤的炭火苟延残喘地散发着最后一点热乎气儿。
洞顶的缝隙里透进几丝灰白的光落在积着浮尘的地面上切割出几块模糊的光斑。
天到底是亮了。
哑巴在窑口守了整夜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郁郁的胡茬肩头伤处的布条又被血浸透了一小块凝成了暗褐色。
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骨像一头苏醒的豹子悄无声息地走到窑洞外。
晨雾比昨日淡了些却依旧像一层撕不破的薄纱笼罩着运河与荒滩。
河水是铅灰色的缓慢而固执地向下游流去看不出昨夜那番惊涛骇浪的痕迹。
对岸的渔火早已熄灭天地间一片死寂只有早起的水鸟在雾里发出几声孤单的鸣叫。
哑巴极目远眺锐利的目光扫过河面、滩涂、以及远处影影绰绰的芦苇荡。
没有官差的船没有“黑蝰”的影子也没有那疯癫李老汉的踪迹。
暂时的平静反而让人心里头更不踏实。
他回到窑洞内。
老船公歪在火堆旁张着嘴打着轻微的鼾声竟是累极睡了过去。
三娘搂着丫蛋靠在窑壁上眼皮沉重地耷拉着一点头又猛地惊醒忙去看身边的陈渡。
陈渡依旧昏睡着脸色在熹微的晨光里白得像是河底捞上来的细沙不见一丝血色。
只有那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三娘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冰凉冰凉的激得她手一缩。
哑巴走过来蹲下身探了探陈渡的颈脉那跳动微弱得如同游丝。
他眉头紧锁从怀里掏出最后一个油纸包里面是所剩无几的药散。
他示意三娘帮忙将陈渡胸口的衣衫稍稍解开些露出那贴着膏药的伤处。
膏药被河水泡得有些发白边缘翘起。
哑巴小心地将其揭开一角下面那冰蓝色的诡异印记似乎黯淡了许多不再有搏动之感只是死气沉沉地印在那里像一块嵌入皮肉的寒玉。
他将药散仔细地敷在印记周围又寻了块相对干净的布重新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他看了看那将熄的炭火又看了看空空的瓦罐默默起身再次走出窑洞。
过了一会儿他抱着些干枯的芦苇杆和几块浮木回来重新引燃了火堆。
又将瓦罐洗净去外面洼地里打了水架在火上。
然后他又出去了。
三娘看着他那沉默忙碌的背影心里头酸涩难言。
这哑巴兄弟话没有一句可该做的事一样没落下。
火苗重新蹿起带来些许暖意。
瓦罐里的水开始冒起热气。
老船公被这动静惊醒猛地坐起茫然四顾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火上烧着的水又看看依旧昏迷的陈渡哑着嗓子问:“那哑巴呢?” “又出去了”三娘低声道“怕是去寻吃的了。
” 老船公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只是摸出旱烟袋却发现烟丝早已在昨夜的奔逃中掉光了只得悻悻地放下。
日头渐高雾气散了大半能看清窑洞外荒凉的景致。
哑巴回来了手里提着两只瘦小的河鼠还有一小把刚冒出嫩芽的野菜。
他将河鼠开膛破肚剥了皮和野菜一起丢进已然滚开的瓦罐里。
一股混杂着腥气和土气的味道弥漫开来。
没人挑剔。
在这朝不保夕的时候有口热食已是天大的恩赐。
汤熬好了哑巴先盛了一碗稍微吹凉递给三娘示意她喂给陈渡。
三娘用小木勺一点点将温热的汤水喂进陈渡嘴里。
许是这带着点油腥的热汤起了作用陈渡的喉咙竟主动吞咽了几下。
喂完陈渡几人才分食了那点少得可怜的食物。
河鼠肉柴而腥野菜苦涩混在一起实在算不上好吃可每个人都吃得很仔细连骨头缝里的肉丝都嚼得干干净净。
丫蛋也醒了吃了小半碗汤泡软的馍馍渣精神似乎好了些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窑洞顶。
吃过东西身上有了点热乎气老船公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的筋骨对哑巴道:“小子这么躲着不是办法。
陈老弟这伤耽搁不起。
咱们得想法子弄条船往下游走找个稳妥地方给他瞧瞧病。
” 哑巴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他走到窑口指着下游的方向又做了个“寻找”和“小心”的手势。
“成咱俩分头去找。
”老船公道“我往东边那片河汉子看看你往西。
记住宁可找不到也别暴露了行踪。
晌午前不管找没找到都回这儿汇合。
” 哑巴再次点头。
两人不再耽搁一东一西很快便消失在窑洞外的荒滩与芦苇丛中。
窑洞里又只剩下三娘母女和昏睡的陈渡。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
三娘坐立不安一会儿给陈渡擦擦脸一会儿又走到窑口张望。
丫蛋似乎也感受到了娘的焦灼不再玩耍只是安静地靠在她腿边。
日头慢慢爬到了头顶明晃晃地照着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
窑洞里闷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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