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葬第三百一十二回柳条驿夜话
沿着河岸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约莫二里地那几点灯火渐渐清晰起来果然是处小小的驿站。
几间歪歪斜斜的土坯房围成个不成样子的院子门口挑着个气死风灯灯罩破了几个洞火光在风里明明灭灭映着门上那块被风雨剥蚀得看不清字迹的木匾——想来就是“柳条驿”了。
驿站门口蹲着个缩脖揣手的驿卒裹着件油光锃亮的破号衣正打着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
听得脚步声他猛地惊醒揉着惺忪睡眼含糊喝道:“什么人?!” 老船公忙上前脸上又堆起那惯有的、带着几分讨好意味的笑:“军爷俺们是过路的遭了水有病人想借贵宝地歇歇脚讨碗热水喝。
”他说着侧身让出身后被哑巴和老船公架着的、人事不省的陈渡。
那驿卒借着破灯笼的光打量了一下这几人。
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还有个一脸凶悍的哑巴(他觉着哑巴那沉默的样子很凶)看着就不像有钱的主儿。
他撇了撇嘴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这儿是驿站不是善堂!没地方给你们住!” 老船公心里骂娘脸上却笑容不减从怀里摸索半天掏出仅剩的几枚磨得发亮的铜钱悄悄塞到驿卒手里:“军爷行行好就容俺们在屋檐下蹲半宿病人实在挪不动了。
” 驿卒掂了掂手里那几枚铜钱分量轻得可怜脸色稍霁但依旧没好气:“屋檐下也不行!上头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在驿站附近逗留!”他指了指驿站旁边黑黢黢的野地“那边有个废了的土地庙能挡点风你们去那儿凑合吧!” 说罢不再理会他们转身缩回门房里砰地关上了门。
几人无法只得按照驿卒指的方向搀着陈渡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野地里走。
果然在不远处寻到个半塌的土地庙庙顶漏着天光四面透风神像早就不知去向只剩下个破败的石头供桌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哑巴将陈渡小心地放在避风的角落又出去寻了些干草铺在地上。
三娘抱着丫蛋坐下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
老船公一屁股瘫坐在门槛上望着驿站那点微光啐了一口:“妈的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歇了片刻哑巴又起身示意老船公跟他出去找点吃的。
两人在野地里转悠半天只挖到些苦涩的野菜根又在水沟里摸到两条指头长的小鱼。
回到庙里升起一小堆火将那点可怜的吃食煮了一锅寡淡的汤。
喂陈渡喝了小半碗几人分食了剩下的算是打发了这饥肠辘辘的夜。
丫蛋累极了靠在三娘怀里沉沉睡去。
老船公靠在墙上打盹。
哑巴则坐在庙门口警惕地望着驿站的方向和外面的黑夜。
三娘毫无睡意看着火堆对面昏迷不醒的陈渡又想起这一路的艰难心里头像压了块大石头。
她轻轻叹了口气。
“丫头别叹气”老船公不知何时醒了幽幽开口道“这年头能喘气儿就不易。
我看陈老弟不是短命相兴许能挺过去。
” 三娘低声道:“但愿吧……只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陈大哥的药也快没了可咋办……” 正说着庙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直奔驿站而去!听动静不止一匹马! 哑巴猛地站起身隐在庙门后的阴影里。
老船公和三娘也屏住了呼吸。
马蹄声在驿站门口停下传来驿卒慌乱的问候声和几个粗豪的嗓音。
“……妈的跑了一身汗!快弄点酒菜来!” “几位爷这么晚了……” “少废话!漕衙办案耽搁了要你脑袋!” “是是是!几位爷里面请!” 脚步声和喧哗声涌进了驿站院子。
漕衙办案?老船公和哑巴对视一眼脸色都凝重起来。
是冲着他们来的?还是别的案子? 过了一会儿驿站里隐约传来划拳行令的吵闹声那几个官差似乎正在吃喝。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驿站门口传来动静像是有人出来小解。
一个粗嗓门打着酒嗝对同伴抱怨:“……真他娘晦气!大半夜的被支使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蹲守连个鬼影子都抓不到!” 另一个声音道:“少抱怨两句吧!听说那伙人里有硬点子在水上把‘黑蝰’的人都做掉了几个上头震怒下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硬点子?再硬能硬过咱们漕衙的钢刀?别让老子碰上……” 声音渐渐远去回了驿站。
庙里的几人听得真切心都沉到了谷底。
果然是冲着他们来的!而且连“黑蝰”折损人手的事情官府都知道了! “妈的真是阴魂不散!”老船公低声骂道。
哑巴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
他走到陈渡身边再次检查了他的状况眉头锁得更紧。
陈渡的呼吸更加微弱了胸口那冰凉的沉寂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
正在这时土地庙破败的后窗处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像是石子落地的“嗒”声。
哑巴耳朵一动短铁钎瞬间握在手中悄无声息地潜到窗边。
窗外是一片杂乱的灌木丛。
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正透过枝叶的缝隙静静地注视着庙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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