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戮第25章 沧州城问心
袁阳随军押送三千降卒踩着黏稠的血浆踏入城门时一片焦黑的襁褓布正挂在他靴尖。
那布料上绣着褪色的百子图。
城西粮仓的梁木还在冒烟断裂处呈现熟悉的锯齿状。
一具女尸蜷缩在井台旁左手死死护着怀中婴儿右手的剪刀插在契骨武士眼眶里。
焦糊的人油味混着艾草灰的气息涌来。
袁阳突然跪倒在地狂呕指尖触到黏腻的糖浆——某个糖人摊子被打翻在地麦芽糖裹着人牙凝结成琥珀。
他仿佛又看见妹妹小花那日躺在地上血液从她身下缓慢的流淌。
陈奕的陌刀刀鞘突然架住他脖颈:“你呕血了。
” 袁阳这才发现青石板上溅满黑血血泊里倒映的却不是自己——映出三千沧州亡魂。
城墙根的乌鸦突然集体惊飞羽翼阴影掠过之处焦尸们的手脚诡异地抽搐仿佛半年前山村的亡灵在此处借尸还魂。
药囊里的当归粉随风飘散袁阳在满城枯寂中无声逼问: “为什么......” 当幸存的婴孩吮吸死去的母亲时袁阳的金针再也扎不准穴位。
他解开缠腕的医绳——那是用妹妹小花扎头的红线搓的——系在断墙新发的野花茎上。
花根处埋着半块铜镜镜中十岁的自己与镜外十岁的亡童都在血风里散着总角。
更夫残缺的梆子声传来袁阳忽然发现: 他看见沧州城每一道新添的伤口都与记忆里那夜山村的旧疤重叠成双生树年轮里绞着永远无解的“为何”。
野猫叼着断指窜过屋脊时袁阳终于蜷成娘胎里的姿势。
他攥着手中折断的鹤骨针在满城血色经纬中呢喃着最浅白的困惑:“陈师说医者能缝世间伤......可人心破了该用什么补?” 契骨狼骑初围沧州时刺史池文义正将第八箱金银装上马车。
“本官奉旨述职城防交由徐将军全权处置!”他踹开拦路的录事参军官印掷在《城防图》的血渍上——那血是清晨谏阻他出城的司马溅在案头的。
徐明远剑尖挑开军械库封条时霉味混着血腥冲得人睁不开眼。
南宫城踢翻半朽的粮垛蛆虫从陈年黍米里瀑涌而出:“好个池刺史二十年边饷喂出这窝肥蛆!” 秦映雪的雷纹枪劈开刺史密室满墙春宫图后藏着契骨狼纹密函。
她发间雷纹簪忽亮映出函尾“景泰五年”的朱批——正是景王遇刺那年。
“战死七千三百一十六重伤者两千。
”三大营总共一万五千人府城五千守城这一役损失高达四成。
徐明远剑鞘划过折冲府青砖刻痕深如账册“需从江南急调生石灰五万斤焚尸防疫。
” 南宫城饮血刀削平桌角雕出沧水河沙盘:“我率东大营残部守鹰嘴峡但需三百车火油。
” 刀尖戳向狼山“十日内断契骨粮道阻狼骑退路。
” 秦映雪将刺史官袍撕成绷带雷纹枪在地面烙出城防图:“征用青楼朱漆画舫船板拆作箭楼;囚牢死囚充先登死士斩首十级赦罪。
” 忽瞥见袁阳呆立门边“小子带你的俘虏去刨池府后园——本将记得刺史夫人最爱埋陈酿。
” 袁阳的陌刀撬开韩府地窖时三百坛“女儿红”正泡着粟米。
陈奕抽刀劈碎酒坛溃烂的军粮里浮出半块兵符——与契骨副将怀中的残符严丝合缝。
“子时三刻兵部八百里加急抵城。
” 徐明远剑挑火漆露出“池文义劾三绝擅权”的劾章。
南宫城怒极反笑饮血刀在折冲府柱上刻下“七杀碑”首行便是“刺史韩某阵前弃城者斩”。
秦映雪却将劾章浸入火盆青烟凝成猛虎形:“明日放出风声就说池大人携边关布防图投了契骨。
” 她雷纹枪尖挑起兵符残片“让这蛀虫尝尝被两国追杀的滋味。
” 袁阳在焚毁的刺史书房找到半卷《幼学琼林》窗外飘来焦香是俘虏们将腐粮混着石灰焚化。
当第一缕晨曦照亮折冲府檐角的镇魂铃时徐明远正在池文义的太师椅上发布一道道指令。
霸剑笔走游龙从此这沾染百代污血的府衙成了北境新的镇煞枢机。
南宫城的刀背敲在袁阳药箱上:“小子东大营有全漠北的药库比秦丫头的破帐篷强百倍!” 酒囊甩过去时徐明远的霸剑正钉在药箱与酒囊之间。
“景王府的《青囊残卷》可比东大营军医帐的粗浅功夫有趣。
” 徐明远剑鞘轻点袁阳耳后突然泛起凉意。
“都给本将退开!” 秦映雪的雷纹枪劈裂青石板枪身缠绕的电弧在三人足下炸开焦痕“北大营捡的崽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 女都统黑丝从凤翅盔中散落一缕沾着血渍的发丝扫过南宫城战甲竟在精铁上刮出细微白痕。
袁阳蜷在城墙箭孔处指尖摩挲着半块染血的饴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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